
为你摘下枷锁 为你加冕为王
Repetitive Time
文/阿七
图/Ricky

※灵感来自于V家《Bad End Night》系列曲
00
黑子怎么也不敢相信,传说中的“鬼屋”会是这样的存在。
他楞楞地望着前方。
偌大的一片园林中,玫瑰,百合,与薄荷的味道夹杂着夜晚的冷风幽幽而来,醒神又令人心醉,月光之下,古老精巧的城堡耸立于众多绿林蔷薇之中,背景中一轮圆月皎洁生辉。城堡中灯火辉煌,无数造价昂贵的玻璃上印出大片大片华丽的帷幕与匆忙的人影,说话声甚至能从里面飘出来,黑子哲也站在不远处,一种即将开宴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和传说并不相同。
他从书上和城里的老人们口中听过,森林里伫立着一栋极其古老的建筑,那是魔鬼的居住地,被神诅咒过的地方,黑子听的时候就想,那大概是非常冷清而幽森的地方吧。
他拧着眉毛,犹豫许久,终究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叹息一声,上前敲响了城堡墙壁上用黄金镶刻着六翼天使的青铜门。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心里想着。
半夜在森林中迷了路,如果不想葬身狼腹,就只好向人求助。
他别无他法。
“咚,咚,咚。”
空气中三声钝响,吱呀一声,大门应声而开,速度准确得仿佛时钟计量,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亮光铺天盖地从门缝流泻出来,照得黑子有那么一瞬忍不住闭眼,但是不等他回过神来,便有人在门内拍起了巴掌。
有人在不远的地方,缓慢地表示欢迎,声线浑厚优雅,如同奏鸣曲中最为华丽的乐音,灌入黑子的耳中。
“欢迎,夜晚的来客,欢迎来到——”
说到这里那人笑了一声,声线轻颤,像是提琴的弓弦突然转了一个犀利的高音。
“奇迹庄园。”
01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黑子仍旧回不过神来。
大厅内灯火辉煌,穿着黑白装的女佣男仆个个面带微笑,端着托盘围着餐厅长桌来来往往,空气里弥漫的食物味道中夹杂着一丝丝甜甜的南瓜与烤肉的气息,伴随着香槟杯碰撞的声音,像是出即将开始的戏剧,狂欢的风雨即将来临。
“怎么了小黑子?”
说话的是长桌上的金发少年,刚刚经过介绍,黑子得知他叫黄濑凉太,公爵出身,一头金发在水晶灯下耀眼生辉。“今天的菜不合口味吗?”
“……不,并不是,”黑子低垂着眼,拿起自己面前的刀叉,开始切割盘子里的牛排,“只是这么晚了还得到这么热情的招待,有点不安而已。”
“不用不安。”坐在黑子对面,也就是说长桌尽头的人说道,黑子抬头望过去,名叫赤司征十郎的少年也正在望着他。
“庄园地方偏僻,鲜少有客人来,既然相遇便是有缘,你不必担心。”赤司拿在手里的玻璃杯轻柔晃动一下,便有男仆在他身后为他斟酒,酒色晶莹润泽,看着就是几百年的珍存。
随后赤司微笑着,示意女仆将杯子递给客人。
“今晚是为来客准备的晚宴,来客不先喝一杯怎么行?接下来还有庄园特别准备的戏剧,请务必尽情欣赏。”
“……是,感谢您的招待。”
黑子在和赤司对视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无从拒绝,首先不论自己是客,客应随主便,再者,坐在自己遥遥对面的人,胸前戴着的是一件黄金的饰物,上面是能工巧匠雕刻出的神明像,两颗明亮的红钻镶嵌出神明愁苦的双眼。
黑子读过不少的书,明白什么样的人戴什么样的物品,坐在自己对面的赤司能戴黄金红钻,少说也是一名王爵。
于是他乖乖地道谢后,顺从地接过那杯酒,慢慢地一饮而尽,任由火辣辣的感觉伴着酒香溢满唇齿咽喉之间。
从未喝过酒的黑子心想难怪大家都说酒能消愁,喝下美酒的那一刻,就连自己都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脑海里只剩下一种酒意带起的兴奋。
“啪,啪,啪,”赤司嘴角的笑容更深了,“那么,就请尽情欣赏我们准备的节目吧。”
“咦——”黑子注意到紫发的高大贵族少年发出了懒洋洋的声音,“今天开宴会吗?”
“是啊敦。”赤司优雅点头,“毕竟是客人到来啊。”
他的每一句词句里都有着优美的韵调,黑子猜测他一定受过专业的音乐与文学教学。
那么,这里确实是非常真实和完整的贵族庄园,并不是传说中可怕的鬼屋……对吧。
黑子判断之后微微放下心来。
之后乐声与鼓声一同响起,隐隐地有歌声传过来,随即歌姬们穿着红裙带着金灿灿的挂饰踏着轻妙的步伐走了出来,鼓点如同雨中的海面,轻伶奏响,歌姬们便伴随着它舞动并歌唱,唱词优雅舒畅,穿过窗口在夜空中飘了很远,她们身上金饰的光璀璨耀眼,光芒简直可以扩散盖过窗外那些狰狞的树枝黑影。
黑子隐约听见最靠近他的绿间真太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平淡的厌恶。
“最华美的礼服,最诱人的美食,最绚烂的珠宝,最动人的美女,最有趣的歌舞,最常见的狂欢……真是一场标准的宴会啊。”
黑子转头望过去,桌上的烛火却闪烁几下,照得他看不清那个如此感叹的人的表情,却让他一眼望到了餐桌尽头端坐着的庄园主人脸上的笑容。
他向黑子再度点头,嘴角微微勾起,玫瑰一样灼热血红的眼里有着耀目的灯火光影。黑子莫名觉得那个少年的双眼就像是圣像眼中所嵌的红钻,奢华亮丽却不可侵犯。
舞乐突然拔高音量,音乐忽然变化了,小提琴的声音忽然加快,长号的声音延长,鼓点更加紧凑起来,与此同时舞池中的女佣男仆开始互相交换舞伴。
女仆们欢呼一声,和男佣们两两配对,滑入舞池,她们欢快地跳着舞,裙角纷飞的同时,朴素热情的民间歌谣也被逐渐歌唱了起来。
赤司似乎兴致很高,手指一直在随着节奏敲打桌面,最后他甚至站起身来,朝黑子伸出了手。
“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我的客人。”
“……我的荣幸。”
02
嗒,嗒,嗒。
古铜色的大钟指针转动,不一会发出了钝响,钟声鸣起。
铛——铛——铛——
钟声惊飞了窗外的鸟。
不知名的歌谣以铭刻的方式被记载在了圆形的时钟表面。
“一秒是出生,
二秒是哭泣,
三秒是离别,
四秒是死亡,
五秒是入葬,
六秒是遗忘,
七秒是永恒。”
是什么意思呢?看上去像是黑子以前所听过的童话,那是四处旅行的诗人所歌唱的谚语,孩子们幼时都会欢唱的东西,但是这个又似乎有所不同。
目前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天,可是庄园里的一些东西对他而言还是充满了未知性。
还没等黑子坐在书房里思索出什么,一声尖叫冲破宁静的早晨,凄厉如同鸟雀的哀鸣。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记得我的庄园里有不懂礼仪的人,”一直坐在一旁静静看书的赤司合上书本,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慌乱,他伸手招来一个女佣,声音提高了些,“去看看。”
女佣恭敬地离去,合上书房大门还没几秒,就看见一个男仆手忙脚乱地冲了进来。
“主人,不好,不好了!”
“……怎么了吗?”黑子忍不住发出疑问。
“紫原……紫原少爷不小心吃掉了用来吸引猎场里猎物的毒苹果!”男仆满头大汗,“庄园里的医生们都说很凶险!”
赤司果断地站起身来,把书合上放在一旁。“那么,哲也,我失陪一下。”
黑子点头:“赤司君,我也跟你一起去看紫原君,我父亲是医生,也许能帮点忙。”
临走之前他把之前看的地理书籍放回到了书架上,目光却不经意扫过了另一本镶金的大书,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看了看书脊,又把那本书抽出来看了看——那是一本精装的德国童话,而且莫名其妙混杂在各种文学地理的书籍中间。
“哲也?怎么了?”
赤司流利地喊着黑子的名而不是姓。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么叫的,当黑子自我介绍时,其他人都用他的姓氏来称呼他,只有赤司,听了他的名字之后只是点头,一声哲也如同他们相识多年。
“……没什么,赤司君,”黑子把那本童话塞了回去,“抱歉,我马上就来。”
庄园猎场里已经乱作了一团,女佣们捧着毛巾与药品来来往往,男仆们小声地相互交谈着,管家急急地发出一连串命令,医生抱着药箱与工具匆匆而来,随即便被佣人们簇拥着去了事情发生的地点。
原本安宁的猎场现在鸟雀四飞,一种不安的气氛无声流淌。
“不用担心啊。”
明明是咬下毒苹果的人,紫原却平和又习以为常,看起来吃错东西对他而言不是第一次。他躺在软垫上,懒洋洋地制止医生给他灌下太苦的药水,“不管也没事……”
“敦。”
赤司面色平和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紫原闭嘴了。
黑子蹲下身去,捡起那个掉落在紫原身边的红苹果。
他伸出手,小心地用匕首挑了点已经被泥土沾污的白色果肉下来,又礼貌地向医生借来酒精,小心地滴了一滴上去。
果肉瞬间变紫。
“……是雪城的毒?”
他不确定地小声说着。
“黑子?”赤司喊了他一声,语气里似乎有着疑问,“怎么了?寻常的猎毒而已。”
“赤司君,这是……”回头看了赤司一眼,黑子正打算说点什么,眼睛转回到苹果上时却又愣住了。
果肉差不多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变紫,只是微微的发黄,的确是平常猎场里所撒的猎毒。
……是幻觉吗?
他突然地就想起不久前似乎是赤司书写在羊皮纸上的一句话。
“……那贪吃的友人因为遭到妒忌,被设下陷阱,误食了公主的禁果……”
03
“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哲也这样的人呢。”端起骨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大吉岭红茶,赤司微笑着坐在黑子的对面。天气已经逐渐冷了下来,黑子来到这座庄园时正是万圣节晚上,现在不过几天,已经是十一月头了。
黑子也把脸从茶杯里抬起来,红茶的热气顺着杯口悠悠晃荡,微甘的香气混杂在白色水汽中,逐渐模糊了他和赤司彼此的面容。“已经没有了。感谢赤司君这几天的教导。另外,紫原君已经没事了吗?”
紫原的误食毒果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了,女佣照料细心,男仆行事矫健,医生也十分尽力,更别提奇迹庄严管理十分得当,紫原的这场无妄之灾很快就被终结在几天的药瓶子里。
同时赤司还查出了更深层次的事情:
这根本不是一场意外。
掌管着这一片土地的王族少年说起真相来如云流水,微笑没有收敛一分,似乎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卑微的园丁因为自己喜欢的女佣恋慕生来高人一等却什么都懒得做的贵族少年,嫉妒的毒日日夜夜地催生出了要人性命的陷阱,如果不是庄园管理有度,紫原被发现的及时,很有可能就此投入神明的怀抱。
“嫉妒只是因为自身能力还不够的人是懦夫罢了。”绿间这样评价,对被处死的园丁没有丝毫同情。
世间就是有这么多的人,自己没有尽人事却怪罪到别人身上,再用尖刻的语言行为去攻击别人,最后却把自己的行为定论为理所当然。
“……不应该是这样的,”黑子摇摇头,“喜欢上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故事。”
“哲也是可怜那个园丁吗?”赤司轻笑一声,从容地靠在沙发上,“既然有胆子做下这样的事情,就要有胆子承担事发的后果。”
“并没有觉得可怜,”黑子拉开窗帘,看着窗户外的景象,楼下的庭院有着各种落叶堆积,女佣们正张罗着清扫收纳,需要扔掉的扫到一旁,能够用来做珍贵香料的则用围裙兜起,笑容干净甜蜜,“只是觉得可惜。喜欢上谁本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哲也是觉得这个故事不好吗?”赤司伸手从书柜上拿下一本诗集,灰色的大书如同沉重的灰砖,银铸的字母拼凑出王尔德的字样,“那么听听这个如何?《夜莺与玫瑰》。”
黑子坐了下来,碰起茶杯。“有听诗人们唱过,关于夜莺为少年付出的故事。”
只是夜莺和少年的真心最后却都被少女所践踏。
“哲也喜欢这个故事吗?”
“……喜欢哦。”
迟疑了一下,黑子还是回答着:“赤司君呢,喜欢这个故事吗?”
“嗯……不知道呢。”指尖轻轻扣着灰色封皮,赤司微微挑眉,“这个故事在哲也的故乡评价如何?如果上演在剧院,会有人鼓掌吗。”
“我们那边是相当平庸的城镇,并没有剧院,”黑子轻轻舒出一口气,笑了,“赤司君果然是在很好的环境下长大的呢,其实有很多故事,都是从人们口口相传改编而成,而戏剧却又是更高一个层面的东西了。赤司君喜欢戏剧吗?”
“我喜欢好的故事。”赤司站起来慢慢俯下身,坐在他对面的黑子不由得抬起头去看他,后者的红瞳鲜亮灼热,很像黑子在冬夜里看见的火种,看起来暖热,直觉却告诉自己那只是寒冷中的幻想。
赤司慢条斯理地说:“不论结局是悲是喜,讲述的是平民还是国王,只要是精彩的故事我都喜欢。”
他手上的书砰地一声落在书桌上,“因为,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平淡无奇的故事,那么有谁会去为它们鼓掌?哲也,这个世界上的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如果不是别人的欢乐取悦了自己或是别人的痛苦取悦了自己,他们绝对不会分出哪怕一点点兴趣到别人的故事上。”
由于只是坐在椅子上,黑子只好仰着头望着他,不太高兴地道:“赤司君,你说的太绝对了。”
赤司笑了笑,伸手亲昵地拂过黑子的发丝:“哲也果然还很年轻呢,”他垂下头,在黑子的耳边轻轻说着话,“可以的话,尽可能地在这边多呆一段时间吧,哲也。”
说完他抽身离去,愉悦的声音在图书室上方回旋消散。
“——这个庄园里,可是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啊。”
黑子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下面爆发出一阵抽泣,连忙从窗户里往外看。
紫原骑着马打着呵欠跑过,丝毫不顾年轻女佣正恋慕地送上花朵,眼神小鹿一般羞涩。
高头大马上的贵族连头也没回。
女佣抽泣着将花揉碎,全部丢在地上,捂着脸跑过去。
“真可惜呢。”一旁旁观的黄濑有点感叹地道,“这可是那个犯事的园丁为她精心培育的玫瑰呢。”
“被践踏的……玫瑰吗?”
黑子慢慢地回过头,翻开桌子上那本青灰色的书本,金制的书签恰恰卡在了刚刚赤司翻阅过的那一篇——
《夜莺与玫瑰》。
04
今天是个晴天。
黑子拉开窗帘,这样判断着。他往楼下看过去,园丁低着头正在采摘玫瑰。
他打开窗户,问那个怀抱着玫瑰的园丁:“您是新来的园丁吗?为什么要摘下那些玫瑰?是赤司君他们想要吗?”
园丁抬起了头,被晒得微黑的脸上有着疑问。
“黑子先生?”
“……奇怪?”
黑子努力地揉揉眼睛,看到园丁还在看自己,连忙说:“没什么,您去忙吧。”
到底是为什么呢?昨天才死亡的园丁,今天又出现在了花园里,采摘玫瑰的笑容里幸福的成分和昨天没有分毫不同,如果不是黑子掀起自己的小腿,看到了昨天不小心被玫瑰刺伤的一处伤口,他大概会以为昨天的一切都会是一场梦。
“黑子先生,有信件送过来了。”
女佣在门口敲着门,把白色的信封从房门底下塞过来。
“谢谢你。”
黑子一边道谢一边捡起了那封信,拆开了火漆封。
【童谣钟的后面有着你要的答案。】
04.5
“黑色的雨水不停地落下来,浸染着城堡青灰色的外墙,青苔纷纷脱落,落地便化为成片的树林。”
黑子吃力地把那座古钟推到了另一边去,墙壁上随即露出了刻着奇怪故事的小门,打开门,黑子抬眼望过去,无法看到尽头的楼梯像是野兽,吞噬着这奇怪通道墙壁上仅有的一点火光。
拿着房间里的一盏烛台,他揉揉有点发困的眼睛,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这是在这里度过的第六个晚上,来到这里时黑子也只答应了住六天,第七天便打算回家,如果关于这座庄园的迷题他现在解不开,也许这辈子他都无法解惑。
通道不大,墙壁上隔一段路程便插着一只白色蜡烛,火焰的影子如同鬼魅在墙壁上颤颤巍巍地跳跃,因此狭小的空间里视野并不清晰,十分昏暗。
“这是……很珍贵的人鱼烛呢。”小声感叹着,摸着蜡烛上贝壳的标记,黑子心里飞快地想起了相关的传说——大海里有着珍贵的人鱼,用她们的泪熬制出的蜡烛,可以燃烧几百年都不熄灭。
放下蜡烛继续走,路程倒是比黑子想象中的要短,不过大概几分钟,楼梯已经到了尽头,漆黑的一扇门坐落在那里,黑子伸手一推,冷风在这个理应封闭的房间里吹的他直打哆嗦。
然后他愣住了。
就好像冥冥中有人暂停了这一刻的时间,他再没有什么动作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有冷汗细细地泛出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从黑子的身后传来,好像在为这一刻喝彩。
“不愧是哲也,只要有那么一封信给你一点点确认,你就会去大胆地探寻真相。”庄园的主人顺着黑子过来的楼梯往下走了过来,悠哉惬意,红瞳里倒印着黑子瘦小的身形。
他保养得当的一双手围住了黑子的脖颈,细密的话语就像情人间的私语,千般愉悦万般甜蜜,再也没有白天时那份从容宁静。
“看啊哲也,”赤司微笑着放低了声音,“你接触到了城堡里最深处的秘密。”
他指向黑子所推开门的房间,那里面简直是一片被烛火照亮的森林,漆黑的棺材墓地上不同材质的十字架琳琅满目,密密麻麻毫无间隙。
这是一间墓室,墓室的墙壁上刻着埋葬人数,而黑子清晰地记得赤司无意间所说过的庄园人员人数。
这里是一间棺材数目与庄园人数正好相等的墓室。
“今天是第六天,那么,恭喜你冲到了底线,哲也,作为奖励,我会告诉你一切。”合上怀表,赤司满意地报时,“正好十二点。”
什么奖励?
还没等惊愕的黑子回过神来,他就匆忙间对上了赤司那一双眼瞳,随即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意识中猛烈炸开,像是最炫丽狂暴的花火,开放后撒下了许多余星,噼里啪啦依次炸开后,所丢失的意识才会重新回返回,化为大脑中记忆长河里的片片印象。
那是他所丢失的记忆与时光。
05
【如果不解开魔咒你会孤单一辈子。】
傲慢的女人笑声回荡在梦的边缘,朦胧易碎如同水波,声音微小却带着巨大的涟漪。
【一百年了,你还是没有解开魔咒呢,其他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国王手里,唯独国王自己的命运却无法自己主宰,反而停驻,真可笑呢。】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城堡里时节被他任意调换,不同国家独有的花卉也能随意地生长在花园里,那么他想想……是在寒冬时节,花园里有玫瑰绽放的时候,那个女人第二次来到了城堡里。
炉火烧的很旺,屋子暖烘烘的,他睡得很浅,魔女却轻而易举地把他房门的锁头撬开,在他睁眼前溜走,只剩下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再也不见踪影。
随后她每隔一百年都会来看望他,一个一百年又一个一百年,当初的恶意随便地就被时间消磨干净,留下的只有魔女的遗憾。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暴脾气,所以才会下这样的魔法,这道魔咒出口我便不可解开,为什么你就不能自己想想办法?】
办法?
他记得自己当初笑得非常淡然。
“就算解不开,那又怎么样?”
国王本来就是孤高的存在,所有的国王都是住在层层堡垒里掌控全局的存在,更别提他赤司征十郎。
他是至高无上,坐在床上也能用几句话征服广阔国土的存在。
“这样吗,那么我想,你需要一个变数……”
女人的话语消散在梦境的尽头。
“赤司君,赤司君!”
赤司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入眼就是没有尽头的绿地,太阳高高挂起,晒得他浑身暖和又安逸,筋骨都有些酥。
然后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哲也?”
赤司恍然明白了是谁在叫自己。穿着白色衬衫与咖啡色西装的少年客人正站在他面前,抱着一本童话关切地看着他,湖色的眼眸清晰地印照出赤司暖红色的映象。
“赤司君,在这里睡很容易感冒的,现在是冬天。”
“哲也忘了吗,我是不会感冒的。”
“那并不是理由,赤司君。”
“啊对了,昨天说好了要给哲也讲故事的吧。”
“……别转移话题,赤司君。”
“来吧,坐下来吧哲也,管家刚刚送了很好的茶来。”
黑子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地坐在了赤司对面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好像只要是关于赤司自身的事情,黑子就特别不擅长应付,每一次,只要这位国王陛下淡笑着说哲也坐下来喝茶,他就只能乖乖坐在赤司的对面,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开始品茶。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年轻的国王住在自己的城堡里,他非常优秀,又善于掌控权谋与人心,皇权异常强大,而陪伴在他身边的,还有几个优秀的贵族少年,那是他未来的剑未来的盾,一直和他一起住在城堡里接受最好的教育。”赤司翻开了书本,似乎是因为加持了魔法的缘故,绿草地上蓦地出现了一个微型的舞台,随后人偶们用脚打着节拍排着队出现,这样演员幕布乐队就一个不缺了。
三声笛声过后,大红的幕布拉开,舞台上穿着明亮红袍头戴皇冠的红发人偶坐于王座之上,身边的城池楼房模型赫然示意着他的国土之大。
“然后有一天,他拘捕了一位随意变化物品为金币的魔女,要知道,干扰经济秩序可是重罪呢,哲也,所以士兵们压着她去见了年轻的国王。”
舞台场景瞬间变化,神似黑子印象中神像的女人偶被压着跪倒在了年轻的国王面前,一会变为清穷的老妇,一会儿变成美丽的少女,一阵悲凉的乐声中她不断诉说着不同的悲惨故事,泪水流尽只为博得国王的同情。
“她用了不同的姿态试图去打动国王的心,国王却依旧按照法律来惩罚她,于是任性的魔女一气之下发誓要将他玩弄于手掌间,念出了她自己无法解除的魔咒,对他施展了魔法——”
舞台上女人偶的背后燃起熊熊烈火,不知名的字符围绕在人偶国王身边,金光弥漫。
“——从此以后,十六岁的国王再也不能长大,时间女神和命运女神都找寻不到他的踪迹,城堡里的所有人的接下去的人生永远只有六天,每一个第七天都会是下一个第一天,城堡会被森林包围,里面的人的命运都会交于他的手中,灵魂也永远被束缚在棺材中。如果他不能书写最正确的剧本,这个魔法将永远也不能消失。”
与此同时,另一本童话被赤司拍在了书桌上,舞台突然消失,黑子被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赤司君?”
赤司笑笑,冲黑子伸出手,黑子还在茫然的时候他便从那刻湖色的脑袋上摘下一片绿叶,离开时还有突厥蔷薇的香精气息遗留在空气里。“这是我的命运,城堡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全部都交给我来写。”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赤司把书拿起来,交到了黑子的手里,“这个庄园里每一天的发生的事情,都由我用特殊的笔来书写,故事就是命运,我要这里的所有人说什么他们就得说什么,我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去做,一句台词也不能错,一个眼神一个转身也不能丢,我就是这里的神明大人。”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啊赤司君,”黑子轻声说,“那我呢?我的所作所为也在你的故事里吗?那为什么我能够发现那个地下室呢?”
“故事还没有讲完。”赤司站起身来,走到黑子的身后,微笑着将自己的手从黑子的肩膀上穿过,不顾少年客人一瞬间的僵硬,温热的手掌覆盖着着他的手翻开了童话的最后一面。
舞台再度重现,魔女人偶挥着魔杖再度念起了魔咒。
【一千年以后,会有一个命运自由的人来到你的城堡,他是你的贵客,是你的变数,是你重获自由的希望。】
“所以哲也。”
赤司合上了书本,下了定论。
“你是命中注定要来到这里,拯救我的人。”
06
命中注定要拯救一名国王什么的,黑子并不相信。
他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家里还用得起几个仆人,可是他出生的时候,因为稀薄的存在感,差点没被疏忽的女仆给饿死。
连母亲也无法正确找到其存在的孩子,是不详的——村子里都这样风传着,孩子间也流传着这样的话,渐渐地,黑子身边便没有什么玩伴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在万圣节夜晚被同龄的少年们邀请一起去树林里捉迷藏时,一向谨慎的黑子才会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就算只有一个晚上也好,他希望自己能被人记在心里,就算只有一次也好,他希望自己能被人找到。
可是最终等待他的却是不得不在森林里找人家借宿的结局,最后才走到了传说中的鬼屋,实际上是赤司等人所居住的奇迹庄园。
不过黑子现在也并不埋怨那些少年同伴了,有所失去肯定会有所获得,老祖母在临终前教导他的话他一直牢记在心,现在才恍然发觉,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这一辈子也许根本不可能和赤司相遇。
他从没后悔过踏进这座诅咒一样的庄园。
“黑子先生,你有爱过谁吗?”
第一次的六天里,园丁已经死过了一次,当时黑子蹲在代替心上人被野兽咬伤的他的身前,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
为什么要用生命去交换爱情呢。
他想这么问。
“我从来不后悔遇到阿黛尔,也不后悔自己所的,神明赐予我们的时间太过短暂,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没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心动,你没有为她做出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那么也许你会以为自己没有活过。”
说完他闭上了眼,喃喃着:“为什么人要这样活着……其实我也不懂。”
然后园丁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黑子的记忆片段终结于此,六天有六天,他的记忆冥冥中被庄园里某种法则抹掉不少,印象深刻的却仍旧能回忆起来。
而发现庄园里的不对劲并不仅仅是因为园丁而已。
“白雪公主的故事来自于北方的雪城,赤司君,据考证苹果的毒是雪城王室特有的毒,需要雪城一种生长于王室花园里的花来做药引,但是这里是南方,”黑子表情严肃,“就算赤司君及时修正了错误,那我也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错的。”
赤司听完当即三声笑,把黑子的头发揉乱,说这么认真跟我说故事的不合理性的哲也真的是好可爱,看来下次不能光只抄童话片段了,得认真一点才行。
黑子却更认真地和赤司说了一句话,声音生涩,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被挤出来的余音。
他低垂着头,说:“赤司君,别这样,你的人生停驻不前却不代表别人的人生只是一场戏剧一个故事,随便改改就能够影响结局。”
赤司不生气也不反驳,只是饶有兴致地把上半身撑在书桌上,在黑子的耳边说:“对了,哲也留下来陪我如何?我很喜欢哲也,既然魔法无法解除,哲也陪着我也不错呢。”
他的手上,那本可以决定庄园里所有人的童话书像是一抹幽魂,慢慢显出影子。
“如果你愿意把你的人生交给我,那么你会永远成为这里的一员,永远陪着我。”
“……国王陛下的命令,我不会拒绝。”
黑子伸出手,握住了那本书。“我愿意把人生交给赤司君,但是赤司君……”
“恩?”
他抬起头,正对上赤司的双眼。
“我更想帮赤司君解除这个魔法。”
他的声音轻柔,赤司听在耳朵里觉得像是浮云,远远地捉摸不住。
“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书里没有写的故事,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没有记载过的地方,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在庄园里无法体会到美的事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救赤司君的人,但是我想帮赤司君,我不希望赤司君一直困在这里。”
黑子的手慢慢覆上了赤司的,人体的温度渐渐传了过去,他感受着两人的脉搏砰砰跳着,有着同一个节奏。
“赤司君,就算是国王,也不应该一直被关在金丝笼里,你应该走出去,巡视属于你的领地,寻找不属于你的领地,你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他学着赤司那样,俯下身,用风声一样轻柔的语言在这位国王耳边说话。
“寂寞是世界上最凶狠的野兽,被寂寞所困住的人也是,他们都不会因为短暂的囚禁而收起爪牙,终有一天他们会自由地征服世界。”
07
【黑子先生,你有爱过谁吗?】
园丁的问题是那么直接,一下子就击中了黑子心里最不愿意揭开的秘密。
有爱过啊,当然有爱过。
那个人的发丝是蔷薇般艳丽的红,一双眼睛是夕阳的余光,暖红中泛着灿金;他身份尊贵,样样优秀,喜欢给自己读各种各样的故事,借给自己各种各样的书,他的时间和命运停在了那一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却足以影响所有人的命运。
就算是外来者黑子自己也无法逃脱。
他的命运其实早在十年前就交到了赤司手中,当年五岁的孩子被家人遗忘在森林里,躲在草丛中瑟瑟发抖时,第一次有人主动找到了他。
“是小孩子?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小小的孩子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记得一片灰黑棕绿中存在着一点耀目的红,和那个少年温柔的声音。
“这里很危险,快回去吧,我让麻雀帮你带路,好吗?”
这十年间他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少年,还以为少年搬家了或者只是旅游到这个村子里来而已,而十年后黑子自己又回到了森林里,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少年,只是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而已。
但是在庄园大门开启的那一刻,他看着灯火交辉中那片深深浅浅的红色,对鬼屋的担忧一时间全部消散。
没有事的——内心深处,属于本能的声音在安着。
因为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我。
直到已经被时间风干,褪去色彩的那个身影被一层层染红,最后像蔷薇像烈火像夕阳,黑子才恍然发现——
原来那个少年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再度踏进森林里而已。
很多时候,事情所缺的,也不过就是小小的一步罢了。
08
“……国王说:我要让死去的人复活!说着就打开了密室,叫那主仆二人出来。那女人一看见自己的丈夫,就像被雷打了一样跪了下去,请求饶恕。国王说:“绝不能饶恕!他愿意和你一起去死,而且把你救活,可你却趁他睡着时害死他……哲也?”
赤司微微眯起了眼睛。
又是一个暖洋洋的午后,赤司照旧在给黑子读事,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客人脑袋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就趴了下去。
本来是盘腿坐在赤司椅子旁边的黑子,最后还是抵抗不住困意,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子就栽倒在了国王陛下尊贵的膝盖上,睡得安稳甜香。
这是第七个轮回周了,说好只住六天的黑子依旧住在奇迹庄园里。
赤司本来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思念家里因此提出回去,虽然黑子已经把自己的名字记入了那间墓室,这就代表他不可能回的去,但是黑子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赤司身边,履行着陪着赤司的诺言,这就是赤司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黑子看起来寡言冷淡,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忍受这里的,日复一日没什么变化的枯燥日子,看腻了的各种美景,永远也享用不完的金银珠宝,还有深知这一切其实都是人为书写和人为掌控的麻木,这些东西拼凑起来,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大概活脱脱就是一个地狱,一个舒适的地狱。
赤司看着黑子那颗脑袋,手轻柔地覆盖了上去,一下又一下,轻轻感叹:“好男孩……”
他已经活了九百多年,黑子的年纪对他来说只是很小很小的男孩,但是男孩却把他当做同龄人来看,丝毫不去想十几岁的年龄是怎么能熬过这几百年的时间。
没有人懂得那种苦,就好像你感觉你十几年前放在酒窖的酒一夜之间开启,喝在嘴里却还是刚刚发酵几天的酸涩味道,除了无力与愤怒,最后也只能麻木,认命。
赤司并不是认命的人,王族有着属于他的骄傲,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他也淡然了下来。
不过,现在稍微有了点不同。
有一个人像这样陪着他,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不是吗?
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会这样了,每天喝喝茶上上课,解决解决朋友之间的吵闹,给黑子念故事或者泡在图书室里,两个人一起晒太阳,他为黑子讲解书里不够了解的地方,黑子给他讲他从来不会去碰触的,生活于底层民间的人民们口口相传的故事。
谁说一千零一夜里那个国王是被故事所吸引的呢?谁说那个讲故事的姑娘必须得美丽纯真呢?
也许国王只是正好缺少一个愿意日日夜夜呆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的姑娘去陪他一辈子而已。
09
“最近女仆们发现了一本特别有意思的书呢。”
外面下着大雪,出来打猎的他们就只好暂时在这里呆上一个夜晚了。黄濑懒洋洋地坐在猎场别墅的沙发上,给黑子讲着自己听来的事情。“上面的故事很有趣,但是莫名其妙写到最后只剩下空白页了,小黑子你说这个作者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黑子捧起奶茶杯喝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围绕在唇齿鼻尖,“大概是作者弃笔了吧。”
“诶?为什么会弃笔?”
“空白页这种东西,如果不是暗示作者设置了开放性结局,就是作者认为故事写到这里就是结束了,如果再有别的故事那也不是他能写出来的东西……”
说到这里黑子陡然停顿。
然后他腾地站了起来,杯子一放就跑了出去。
“诶诶诶?小黑子?你干什么去啊小黑子,外面下着雪,现在回城堡会很冷啊!”
找到了。
黑子一边在大雪中奔跑,一边在心里大喊大叫,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在奔到城堡大门时露出了一个非常热烈的笑容,硬是把开门的女佣吓了一跳。
黑子先生什么时候是那么活泼的人了?!大雪天跑回来还笑得那么开心?
赤司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佣们齐心协力把黑子按到沙发上披毯子送茶杯换衣服找医生的情景,忍不住轻笑一声:“不是说要在那边过夜吗?怎么跑回来了,哲也?那么冷也不怕生病?”
“赤司君,”黑子挣脱了女佣们的手臂,语速快,“请和我去房间一趟。”
“恩?”
“我……大概知道了,那个‘方法’。”
赤司无声地皱起了眉,想说的话还没出口便咽了进去。
现在的他,其实并不太想解除魔法。
如果魔法解除了,黑子完全可以不受魔法束缚,自由地离开这里,不是么?
国王渴求解放,赤司征十郎却希望留下。
他微微叹了口气。
“那么我们走吧。”
10
空白的书页被翻开,很快属于黑子哲也的一面被摊开到了赤司面前。
黑子卧室里的落地钟早就停止了转动,古铜色的长针被小心地拆下,握在了黑子的手里。
那是用来书写命运的笔,每天都被握在赤司手里,在书页上——与其说是写,不去说是刻——刻上不同的命运。
“继续写下去的故事永远是由别人来写的,赤司君,”黑子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一直说,我的命运你不知道如何书写吗?那么我就把我的未知的命运,送给你。”
说着他猛地一用力,在赤司还来不及反应时,撕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面,然后又翻到最开头,那里烫金的几个大字正好是赤司的名字。
赤司征十郎。
黑子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又拿长针对准了那一页完好的纸,抬头看着已经知道黑子要做什么因此完全愣住的赤司,笑了。
“你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我吗,赤司君?”
“我有选择权吗,我的客人?”
赤司也笑了起来,他弯腰鞠了个躬。
“我愿意遵从您的愿望。”
撕拉一声,长长的指针顶端锋利,轻轻一划便裁下了那页属于赤司的纸,黑子屏住呼吸,将自己的那一页缺口对准书的缺口——
明明是不吻合的缺口,却在下一秒完美无缺地对在了一起。
“啊……”
黑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他手中的指针自动脱离了他的掌心,漂浮在空中,古铜色的指针慢慢地染上了湖色,最后慢慢地改变了质地,从粗笨沉重的铜变成了剔透的水晶,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又啪嗒一声又落在了地上。
“嗒,嗒……”
卧室里的钟又开始转了起来,只有短针的钟转的飞快,嗒嗒声一瞬间充斥在了屋子里,同时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整栋城堡都在颤动,黑子一个不稳,抱着书摔在了地板上,刚想回头看赤司,却发现自己的身形在慢慢变淡。
“哲也!哲也!”
天花板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拆卸,随即房间开始塌,嘈杂声与物品翻滚之中黑子已经渐渐看不到赤司了,却隐隐约约听到他急切地呼唤自己的声音。
这样就好了,他想。
如果至此之后他再也见不到赤司,或者他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也希望赤司至少能够记住自己。
“呼……赤司君。”
抱着那本书,手中握着那根指针,黑子呼出一口气,开口,声音不大不小。
“我一直,一直都在喜欢着你……”
“如果,我在十年前为了找你踏进森林深处就好了……”
“有机会的话,一起去旅行吧。”
再见,我所喜欢着的国王陛下。
11
在王国之中,有一个城镇一直过着平和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个消息传来,村子里的人全部沸腾了,不管是商户还是农民,全部踏破了服装店首饰店的门槛。
“听说国王陛下要来这里选择他的新娘!他已经走遍了全国各地,都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这里是他的最后一站啦!”
村里的妇人们口口传着打听来的消息,兴奋地直拍大腿:“这可是个好消息!”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背着大包裹,风尘仆仆地从路口走过来的黑子看着镇子里一片忙乱不由得疑惑地出声问道。
有个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哎呦黑子你回来了?不是去旅游了吗?”
“是,才回来呢。”黑子说,“请问你们在说什么事情?”
“说国王选新娘呢……哎呦这和你不相关嘛,你们家妹妹是后来的那位夫人生的吧?”
知道黑子家中有个凶悍的继母,老太太压低了声音。
“是,妹妹今年十五岁。”
“正好是个好年龄哟,你也快回去吧,你父亲也唠叨许久了。”
“谢谢您的关心。”
确实,国王选新娘,和自己没关系呢。
黑子在心里说着。
他到家的时候家中正好一片慌乱,国王到来的时间是那么巧合,黑子刚刚踏进家门,下一秒国王驾临的消息就从城镇的这一头传到了另一头,黑子的继母连忙大呼小叫着要把女儿送到城镇的广场上,和其他姑娘们一起参加选新娘的活动。
黑子被惯坏的妹妹则气得跳脚:“该死,我的牛皮鞋还没有擦一擦!”
“好了,不是有裙子遮掩着吗,”黑子的继母说道,“哲也,还不快送你妹妹去广场!”
“国王陛下到!!!”
无数的号角吹响,黑子家的门外猝不及防地响起了敲门声。“先生,夫人,陛下驾临。”
黑子见状没办法,只好呼啦啦地随着大家一起出去,弯腰行礼,虽然他连国王的脸都没有看清。他身边的妹妹倒是兴奋不已,心想国王亲自驾临难不成是要选她做新娘?
可是到最后心跳狠狠颤抖的却是黑子。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来迎接我的新娘。”
靴子在地上打磨的声音慢慢接近,一个黑子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像闪电劈在了他头上。
随后一只套着白手套的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伸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传说中代表着国王新娘的信物硬是塞在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支闪耀着柔和光芒的水晶时钟长针。
黑子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那一片耀目的红,头戴冠冕的国王陛下正冲他露出猎人抓住猎物的笑容。
“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的新娘,全国的玫瑰都正在为我迎接你而开放。”
终于找到你了,哲也。
“我的荣幸,赤司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