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你摘下枷锁 为你加冕为王

Little Talks
文/连
黑子揉了揉眼睛,困意温柔地拥抱他,渐渐收紧了双臂。
他的眼神蒙上雾气,他说抱歉赤司君,晚安。
赤司还没来得回应,黑子已经缩回了被窝,沉沉的眼帘遮住了出现频率愈来愈低的浅色眼眸。他摘下眼镜,合上书籍,他给他念了大半本书。除去进食和洗澡,黑子已经算是清醒很久了,比起前一次从睁开眼睛到再次沉睡,只用了一根烟的时间,已经好了太多。他忘不了黑子那时看向他的眼睛,茫然又陌生。
赤司静静凝视他的睡颜,片刻之后,他俯身献上一个晚安吻,这一千五百个日夜以来他一直这样做,他已经不再抱有愚蠢的妄想。
晚安。
赤司起身拉上窗帘,已然是冬天,轻薄的布料换成厚重的天鹅绒,窗格外结了冰。虽然诞生在严冬,但不意味着他对这个季节情有独钟。
今天他把父亲从公司辞退了。董事会的老头子们暴跳如雷,一点都没久经沙场的气度,大概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支柱倒了,顶总会榻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赤司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当时他们的脸看起来滑稽极了,像一只只快炸开的烂番茄。他想起中学的修学旅行,他接过黑子手中的番茄,那光滑鲜红的外表可比老头子的脸好看多了,一口咬下去鲜甜的汁水在味蕾上跳跃。
这些事应该在黑子醒来之际就先告诉他,不然等到下一次他自己都会忘记。
他会忘记的,这也不坏,一千五百个日夜的等待,他都快忘光了。
一切始于冬天。
那天黑子上车时特意坐进了后排,对此赤司没有说什么,他注意到他的眼眉间描绘着一丝苦闷,经过多年的陪伴,他已经能轻易地从那张少有波澜的脸上察觉出细微变化。
回家的途中,他选择了一条相较平时更为绕路的小径,多出来的时间应该足够让黑子说出藏在紧抿的嘴唇下的话语,将沉重带回家并不明智。而当他听见黑子更像在自言自语的呢喃时,他瞬间踩下刹车。是了,那天他们正说到分手。
“你说什么?”
“我相信赤司君听得很清楚。”
“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冲动。”
“这不是冲动。”
今天不是春风和煦的四月一日,他也不会玩这样有惊无喜的游戏。小径上没有其他来往车辆,路灯在百米开外的大路上,光点晕开了,通往遥不可及的幻境,周遭有枯枝毫无预兆地断裂。赤司看向断枝掉落的方向,回应他的是不再有动静的隔墙,他用指尖轻刮方向盘上的皮革纹路,每次都是,一旦遇上黑子他就开始被动。
“我不会答应的。”
他捕捉他的目光,黑子单手捂住了眼睛。
“赤司君,让我下车。”
“回去再说。”
黑子又呢喃了什么,却像是力气枯竭再也发不出声。
引擎再次启动,后座上他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路灯一晃而过,他看见后视镜里滑到下颚的湿漉漉的痕迹。
车辆悄声驶进车库,暖黄色的顶灯早已亮起。赤司一言不发地下了车,甩上车门的声音格外刺耳。直到走入大门,他发现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身影。赤司犹豫了一下,还是折返回去,很快他就在车内找到了目标。
“哲也?”
他所呼唤的人在后排侧卧,睡得很沉。
等黑子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周后的深夜。
“克莱恩莱文综合症。”
赤司一时不能将听到的语言转化成可辨识信息,他直勾勾地盯着黑框眼镜下略显淡漠的双眼,没有搭腔。老友推了推眼镜,难得好心又直白地补充了一句。
“俗称睡美人症候群。”
充满童话气息的名字并没有在他眼前展开鲜花绽放之景。
“那是什么?一个吻就能痊愈?”绿间又推了把眼镜,一脸不苟言笑看不出有被逗乐的迹象。
“我不是脑科专家,这只是初步诊断,我们会做进一步的检查。你别担心,病人会自行醒来,问题在于醒来的时间。”
“要多久?”
他耸耸肩。
赤司记不起自己当时的反应,他似乎异常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他的沉默却被误认为是过度担忧,绿间再次好心又直白地补充了一句。
“这种病虽然罕见,但不会危及生命,要我来说如果你特别心急,也可以尝试多打几针兴奋剂,反正都醒不过来,不妨来次冒险。”
……这是什么庸医言论。
回想着今早和绿间的对话,赤司陷入沉思。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天遂人愿,黑子沉睡的时机对他来说并不差。那个夜里,压抑在车厢里弥漫,那种认真带着一种悲壮的情绪,仿佛克制着巨大的痛苦,浩瀚无垠的海面猛然掀起巨浪,所有硬撑着的信仰都被击碎,翻滚着沉入不见天日的海沟,连带那些恸哭与心悸,他在咸涩的海水里尝到恐惧的滋味。黑子没有把握如果把话题延续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举动。
这算七年之痒吗,别说笑了。
就在他还执着于未说清的话语,伴随着一声呼唤,他的手被轻轻握住。
“赤司君。”
黑子睁开了眼睛。宁静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天花板,又一一掠过窗户、橱柜、书柜,最后停留在赤司复杂的神色上。
“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赤司没有即刻回答,他犹如看见大海归于平静,晨曦在海平面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绒毯。
“是,睡了一个星期。”
黑子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那么久?”
“那么久。”
他沉吟了一声,慢慢撑起身子,沉重不堪。
“我就记得,我从学校出来,在等你的时候去了次便利店,接着你来了,我坐进车里……然后我就睡着了?”
“是的。”
他在赤司毫无波澜的双眼里看不出半点动摇,坦然接受他探寻的视线,他不知所措地握紧赤司的手。
“不……应该还有,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此时赤司愈加确定了这将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黑子的脸颊。真实相较于自私显得微不足道,谎言又是那样容易脱口而出。
“你什么都没有忘。”
他果然不讨厌这场意外。
“我都不知道你隐藏着忠犬八公属性。”
赤司瞥了绿间一眼,决定不跟他计较。
“一年了,你有什么打算?”
“准备给哲也换个枕头,最近他睡的不是很安稳,但睡颜还是挺好看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
他们在顶楼的西餐馆就坐,室内冷气打得很足,他们都不用脱下修身的西装外套。隔着落地窗就能见到对面赤司财团的总部,玻璃外墙闪着冷色的光,仿佛丝毫不受烈日的灼烧。
赤司用叉子拨弄配菜中的圣女果,尖端没入表皮时渗出淡红色汁水,他一口咬下相比普通番茄更为结实的果肉。
“工作怎么样?”
“没怎么样,现在父亲的工作都扔给我了,挺容易上手的。”
绿间看向对面大楼,缓缓开口。
“我记得……当年你说过,绝对不会接手财团的。”
赤司没有抬头,他正专注于消灭第二个圣女果。
“我是说过。”
“我还挺怀念你狂妄的样子。”
他搁下刀叉,不满地蹙起眉头。
“真太郎,用餐时别谈这种事,影响胃口。”
黑子昏睡的第二周,赤司回到公司,父子两人谁都没提他的事。第二年,他拒绝了出国进修,第三年,父亲要求他把黑子送去看护院,现在是第四年,他居然忍了四年。半年后,他终于如愿炒了父亲。
那将是之后的事了。
而现在,他们谁都不知道未来,他们还在为结束了两个月的昏睡而狂欢。
黑子眯了眯眼睛,这是开始的暗示,他将手臂挽上赤司的脖子,略带凉意双唇夺走他的话语,黑子为自己还能如此熟谙地解开赤司的衬衫扣子感到庆幸。
赤司感到大腿一沉,跨坐上来的身躯明显又掉了一些分量。浴衣是个好东西,只要轻轻一抽腰带,想看的都能看见,方便省事。接吻,爱抚,指腹下熟悉的触感,掌心的纹路,柔软的腹部,急促的呼吸,他情不自禁扶上他的腰,一切循着过去进行,直到他触摸到突出的肋骨。理智突然紧紧捏住他的喉咙,他攥住黑子的双臂,身子向后一靠,将自己拉出危险区域。
黑子微微喘息着,眼神里写满惶惑,脸上留着缺氧带来的绯红。
“今天就算了,把衣服穿上,你没有体力做到最后。”
他不甘地咬住下唇。
“我现在很精神。”
“我不信。”
最后黑子被赤司禁锢在双臂中,被迫穿上衣服。
“我还想帮赤司君解决一下生理需求,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不如考虑一下在我睡着的时候,我不会介意的。”
赤司抽了抽嘴角,伸手去扯黑子的脸颊。水瓶座的脑子都用什么做的,绿间你倒是说说看。
“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才没有那种癖好。”
黑子咧着嘴求饶,他一边慌乱地抓住他的手腕,一边抵着他的脑袋蹭了蹭。
“说笑的,请手下留情。”
几年之后,若是让赤司重做选择,他宁愿遵从本能。
这过的都是什么生活,他都快成苦行僧了。
他开始习惯不再挂念日历上划掉的数字,从日期到月份,从月份再到年份,他在每一个黑子清醒的日子做下记号,又把整本日历付之一炬,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是一种痛苦,他还没能豁然地视而不见。
最久的一次,黑子睡了三个月。即使是睁开眼睛,也不过如同梦游一般进食、进洗手间、洗澡,洗澡还是赤司陪着洗的,他怕他洗到一半就溺毙在浴缸里,把他拖出浴缸的时候他有种错觉,黑子只是一时半会儿泡晕了,就像在温泉馆里一样,不久就会打着哈欠从冰箱里拿出宝矿力。
他一言不发,如同行尸走肉。
但日子也不是一成不变,赤司开始接触黑子的喜好,他抬手抽出书本又弯腰塞进书架,他从奥威尔读到赫胥黎,从福克纳读到毛姆,赫拉巴尔到麦卡勒斯,清少纳言到德富芦花……闲来无事的午后清风拂过《风与树之歌》,而在辗转反侧的深夜床头灯照亮《夜航》,他原本还翻开过聂鲁达,但很快合上了,他不太喜欢那首脍炙人口的情诗。
书架上一尘不染,满满一柜子的书籍都是当时黑子带过来的,隔层连英国食谱都塞不进。他就快把它们全部读完了,他又得换个方式来打发日子。
以前赤司总觉得没时间,没时间懈怠,没时间消遣,没时间停下步履,永远有下一个胜利果实等待他去采撷。直到三年前,他才意识到时间长得没有尽头,他独自坐在一叶孤舟上,探头望向时间之海,试图打捞流离失所的话语。
若是要等待,注定要做好万念俱灰的准备。
转眼又一年,一年复一年,你分不清白昼与夜晚的交界线,你把余晖将尽当成旭日初升,二十四小时的天明伴随四十八小时的夜黑,季节乱了顺序,昨日的苍翠欲滴今日的枯枝残叶,蝉鸣没有将你唤醒, 候鸟扰乱你的清梦。
你不肯看我,极力隐藏溢出眼眶的哀戚,我在枕头上触碰到濡湿,你慌忙躲进睡神的羽翼,固执地吞下呜咽。
而我无能为力,这场战役中我捕捉不到胜利的踪影。
黑子甩着头发从浴室出来,门后雾腾腾的热气一涌而出,他只穿了T恤和拳击裤,这是他在家中最爱的组合。不是没有睡衣,只不过黑子觉得睡觉时露着大腿更为舒适,倒是枉费了赤司的一片苦心,他还特地选购了那些带着动物耳朵的。
现在是几点?他看向挂钟,时针指向三点。现在是几月几日?他呆呆地站了会儿。
与其纠结这种事,还不如先安抚自己的肚子,黑子晃进厨房,打开橱门,只有些许调味料,零食柜里空空如也,他又翻找了几下,幸好冰箱里还有布丁和牛奶。
你至少要为自己备点豆腐啊赤司君。
凉风从大开的窗户偷偷溜进来,击打熏红的肌肤,他打了个哆嗦,连忙捏着布丁跑回客厅。
至少是春天,窗外的枝桠已经抽芽。一只麻雀扑楞几下后安全着陆,它来回跳跃,又从这根树枝跳向另一根,似乎是察觉到黑子的目光,抖了抖翅膀后安分下来,歪着头用漆黑的圆眼回望他。
黑子学着它的样,歪过头困惑地眨了眨眼。
已经是春天了,麻雀小姐,今天是几月几日?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三月十四日。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白色情人节的特辑,被随机采访挑中的高中男生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不敢直视镜头,只会偷偷瞄一眼迅速移开目光。
黑子将双脚缩在沙发上,拜凉风所赐,脚趾很冷,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屏幕里的主持人继续寻找无辜路人,她似乎特别偏爱看起来不善言辞的羞涩男生,你看,又逮住一个。
真好,年轻,被问到喜欢的人会脸红,想告知天下却又珍藏在心底。
真好,还有时间。
如果没有患上这怪病,此时黑子应该已经步入社会,等待他的将是两小时之后拥挤不堪的列车。对了,他连毕业典礼都没赶上,时间对他来说失去了意义,他甚至怀疑起上一次见到的赤司是否和记忆吻合,是穿和服吗?好像恰逢正月,被他硬拖起来的;还是他喜欢的那件深色大衣?半个冬天,他的刘海肯定又长了。他记得最清楚的赤司,上一次见面的赤司,此时此刻仍在工作的赤司,他们仿佛同时生活在他的身边,回忆是最狡猾的骗子,他现在很想去确认他的模样。
黑子渐渐攥紧了拳头,却没预想中的痛楚,他伸出手指,指甲剪得很干净,只留了短短的边。
酸楚袭上鼻腔,他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回房间换了套衣服。
初春的黑夜依旧漫长,赤司回家时天空已然一片墨色,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明亮的客厅让他晃了神,可惜赤司所期待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冲进卧室时,黑子仍然安静地睡着。
他重重地扔下公文包,都四年了,能清醒一次实属难得,还奢求什么,他烦躁地撩起鬓发。
或许是回应他的期待,赤司很快就发现房间内细微的不同,床上摊着《沙与沫》,书页还未插上书签,床头柜上从未出现过的盒子。等走近后才发现这是个小小的礼盒,下面压着一张迷你贺卡。
他打开盒子,是一副袖扣,银色的方块点缀着暗红色玉髓,倒也别致。他再翻开卡片,熟悉的字迹透着一抹淡然。
“——久疏问候,还好吗赤司君?今日难得意识清醒又恰逢节日,就独自出了门,虽然害怕会突然昏倒在地,所幸最后平安到家。希望你能喜欢这份礼物,请原谅我缺席的日子,白色情人节快乐。”
赤司摩挲着字迹,忽然觉得累了,累得难以承受,他捂住酸胀的双眼,现实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击溃。他没有余力再去更换衣物,合着西装就在黑子身边躺下,他环抱住他的腰,不出片刻睡着了。
他看见他们在皑皑白雪上踯躅而行,呼吸着潮湿寒冷的空气,灰色的天空一直在哭泣,这是阳光遗忘的地方,万物都匿了生息。赤司用力握了握黑子的手,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晴空,那里不再有雨。这里便是尽头,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这么说可能有些自负,但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如果十年,二十年,我还是没醒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等下去。”
这是黑子最害怕听到的答案。
“不对,不该这样,赤司君,你应该放手。”
他抚摸他的眼眉,解不开那一个结。
请不要露出那样的神情,请允许我抚平你紧锁的眉间,无须担心我会将你遗忘,我能在每一幕梦境里让我们在一起。
但是你呢?
我们应该狠下心分离,将一切在那个夜晚终结,把它当成翻过的书页,你可以继续走下去,为何选择滞留原地,为何要徒增痛苦。不该是这样,不该是一个人的缺席和另一个人的留守,没有回报的付出不能称之为爱情。
你不该被留在那叶孤舟上。
赤司君,我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拖累你。
所以黑子才会在一切开始的那天溃不成军。
当他听见赤司亲生父亲的言辞,他说他不惜毁了赤司,他会借着黑子的名义毁了赤司,只因他看破他想要脱离控制的企图,而黑子毫不怀疑他会对此付诸行动,恐慌张开了血盆大口,他选择了逃避。
天啊。赤司君。父亲这个词对你来说是什么模样?
是黑色的,黑色的实心的冰冷冷的狠狠压在胸口喘不过气的立方体。
这是一个冗长的梦,而黑子是一个步履不停的旅人,他将自书中认识的世界走了个遍。他沉入不见天日的深海,躺在万籁俱静的雪地,穿越寸草不生的荒漠,逃出摇摇欲坠的废墟,在那里,海会是白色的,天与地颠了个儿,血红色的月牙支离破碎地散落在云朵上,他坐在树梢,伸手摘下天上的玫瑰。但是这些没用,时间能磨去一切兴致,即使居住在火星上也将变得无趣至极。陨石向他砸来时,黑子伸了个懒腰。
枯燥的日子没有终点,它在直线上一路驰骋。直到他看见赤司,那头张扬的红发被海风扬起,他的孤舟正在浪尖上沉浮,他是船长,带着孤傲的神情,从遥远的彼岸而来,恍若隔世,他向他伸出手。
你出现过很多次,带着漫不经心的悠闲,那是我所希望看见的画面,我希望梦境里有你,但这次不一样,我知道你是来迎接我的。
黑子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甲班上。他决定要和睡神认真道别。
然后他从长眠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依旧揪着眉头的睡颜。赤司君,他轻轻呼唤,而他将呼吸吹拂在他的颈窝,那是多么令人安心的呼吸频率。他低下头,亲吻他的唇。
你真的等得太久了。
有些冷,凉意溜进缝隙,丝丝钻入被褥,赤司闭着眼睛,把手探向身边,只摸到空落落的床。
他倏然从睡梦惊醒。睁眼之际,即是清澈的浅蓝。
“早安,赤司君。”
“早安,哲也。”
“我很早就醒了,顺便欣赏了日出,冬季的太阳来得真晚啊。”
“难怪被子变冷了。”
“请别这么说,需要我帮你捂热吗。”
他把黑子拉到床上,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些。
“好像每年的今天你都会醒得特别早。”
“是的,这大概是一种仪式。”
“听起来好像邪教组织。”
“真过分,这可是纪念‘苏醒之日’的仪式。”
“我可不想体验第二次整晚都被人盯着睡觉的折磨。”
“但是你醒来时非常惊喜啊。”
“我没有。”
这倒没强词夺理,惊喜只是瞬间的事。只有之后他收到黑子已经痊愈的诊断,那一刻才是惊喜真正到来的时刻。
“还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
“‘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所以我从城堡里逃出来了。’”
“嗯嗯,还有呢?”
赤司没有回答,他松开怀抱,自顾自去捞衣服,昨晚他们两人脱了一地。然而他弯下的腰被紧紧搂住,黑子不准备放过他发红的耳朵。
“赤司君请不要逃避回答,请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记得了。”
“说了五年你都记不住,三十岁就变成老头子我会很困扰的。”
“我哪里像老头子了。”
“早睡早起这点特别像。”
“那是因为你起来时把被子弄冷了。”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说这个。”
“我知道。”
赤司的眼神里捎上责怪的意味,他却读懂了另一种含义,黑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溢于言表的感情似乎不能以“爱”一概而论,而那确实是最能直接感受到的沉甸甸的言语。他遥想起当年赤司听见那句“我爱你”时,极力维持表情的模样,黑子分不清他究竟是要哭还是要笑,但那一刻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段回忆好好珍藏。
尘埃在阳光里飘忽不定,灰白色的严寒中有了暖色。
“生日快乐,赤司君。”
Fin.